Geborgenheit

注意：现代AU。流水账。没什么内容。本质上是个超长的段子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写，终于搞完了一部分作业于是紧急摸鱼OTZ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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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年前，我因为学业原因搬到某个小区。小区不大，里边整齐地排满了一栋栋单元楼，像一个个刚出厂的直筒筒的巨型保温杯。我搬进来的那天下着毛毛雨，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些闷热的气息，我抬头看到一架飞机从头顶掠过。

我的新邻居是个约莫40岁的男人，他戴着一副圆框眼镜，头发蓬松柔软，刘海轻飘飘地垂下来，遮住了一侧的眼睛，看上去斯文又温和。我记得第一次来到新家门口的时候，我的鞋底还沾着些软泥，稍不注意往后退了些，便蹭得他放在门前的垫子上脏兮兮一片。他听到响动后出来查看，发觉垫子上的污渍后不仅不恼，还帮我将多的行李送进屋内，顺便端出来一杯热茶。我原本战战兢兢的心情在见到他温柔的微笑后放松了许多。

后来我安顿好了，便常去他家里作客。他喜欢喝茶养花，平时还偶尔逗逗鸟。我每次去总给他带些老家的茶叶或是手作的点心，这么一来二去也慢慢熟络起来。某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未知晓他的名字，便心血来潮询问了一句。彼时他正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，像是在发呆。大概几秒种后，他略带歉意地回过头，轻声说：“抱歉，刚才有点开小差。你是在问我的名字吗？”我端着茶杯点点头，他于是又看着天空，沉默了一会儿，淡淡地笑了：“你就叫我池田吧。”我眨眨眼睛，寻思着这姓氏似乎在哪里见到过，却始终记不太清。他从阳台走进来的时候，我远远地望见了天空中一缕快要消失的航迹云。

池田前辈家里不大，但很干净。他在阳台上养了些花，大多是百合，雏菊之类。天气晴朗的时候，总有小鸟喜欢落在他家的窗台上啁啾，他便懒洋洋地半躺在阳台的靠背椅上，舒舒服服地晒太阳。偶尔课业不那么繁忙的时候，我总会拉着池田前辈和他唠嗑些学校的事情，或是给他讲小时候的一些趣事，但池田前辈始终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言。我很好奇，但不知为何又有些不敢问，明明池田前辈是那样温柔的人，我却总觉得似乎有些事情不该向他提起。

早些时候，我找池田前辈借书，他领着我去了书房。我在书柜里一行行仔细地寻找那本厚厚的文献，却无意中看到了一摞绿皮封面的本子。那些本子整整齐齐地放了一列，占满了整整一大格书架。它们的书脊对着我，上面并未印上书名。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书，看样子倒是有些像平时我看不来的多册古籍。池田前辈的书房里还有一台电脑，那台电脑已经很旧了，况且在我的印象中池田前辈从来没有用过电脑，对电子产品也不怎么精通。但这台电脑虽然不常用，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，电脑的左上角还粘着一只立体的红色蝴蝶贴纸。感觉像是小孩子才会玩的东西呢，我暗暗想，没想到池田前辈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。

 

5月初的一天，我和朋友约好去公园玩，起的比平时晚了一些。我嚼着面包打开门准备出发，少见地看到池田前辈也正要出门。他穿了件下摆很长的墨绿色风衣，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。他转过身看到我，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秒，随即又恢复了平时和蔼的模样。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池田前辈穿得如此正式，以至于我的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就抢先问出了口：“您穿这一身真的很合适啊，是要去和心上人约会吗？”下一秒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，正欲道歉却先一步得到了池田前辈温和的回答：“是呢。今天要和很重要的人约会哦。”他的语气平淡又轻缓，带着些我揣摩不透的情绪，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一时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。他倒只是轻轻笑了一声，摸摸我的头，迈着平稳的步伐离开了。

从公园回来的时候朋友带我抄了条近路，那边很少有人经过，因为途中有一大片墓园。经过那些墓碑的时候，朋友在我身边张牙舞爪地小声讲着鬼故事，我拧起眉头捂着耳朵想躲开她，眼前却忽然飘过一瓣鲜艳的红。我睁圆了眼睛，顺着风的方向望过去，被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攫住了目光。灰蒙蒙的天空下，一阵灿烂的红色玫瑰雨从一方小小的墓碑卷起，纷飞的花瓣中，一个人影倚在墓碑边，风撩起他的衣角，仿佛要将他和花瓣一起带到远方。

“那个人……”我张了张嘴，想要说些什么，却如鲠在喉。

“那个啊，是守墓人吧。”朋友收起了方才的笑脸，拉着我快步离开。

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的脑袋里依然萦绕着池田前辈守墓的场景，我叹了口气，随手抓过手机开始翻微博。微博首页是一起飞机失事的新闻，我皱着眉头点进去看完，底下的相关链接弹出一篇推送文章，是关于多年前某一起飞机事故的。也不知怎么的，从不看相关推送的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。我粗略地看了看，那篇文章大概写的是某次飞机故障的时候，飞行员不顾自己生命危险紧急迫降，最终飞机安全降落，没有乘客死亡。但飞行员被抬出来的时候身上几乎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和玻璃碎片，额角还撞得血肉模糊，最终没能抢救回来。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。文章的末尾，有一个名字闯入我的眼帘：池田包平。这是那位英勇的飞行员的名字。

——池田。

我终于记起来对这个姓氏含糊不清的印象来自于哪里。事故发生的当年，我还不到十岁，老一辈在报纸上和新闻里读着这件事情的相关报道，邻里间议论的话题不知不觉在耳旁萦绕，“池田”这个姓氏一时间成了英雄的象征埋藏在许多孩子的心里。但是八年之后，岁月流逝，最终也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影。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当年的事，似乎没有人真正记住他。

文章提到，事故发生的时间是5月3日，就在当天池田包平抢救无效身亡。我下意识地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，5月4日。而我看到那位莺色头发的男人坐在墓碑旁，也不过是昨天的事。

……这个姓氏与日期，难道只是巧合而已吗？我眯起眼睛，攥紧了书包的带子，在软垫前踌躇许久，还是摸出钥匙，转身打开了自家的门。

 

后来，我与池田前辈的交往一如平常。只是自那之后，每到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，他总是会拿出一个厚厚的绿皮本写东西，和那些放在书柜里的本子一模一样。某一天，我迟疑着问他是不是在写日记，他点点头，说大概算是吧，只不过这日记写的并不是自己。我注意到池田前辈伏案写作的书桌上多了一个相框。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相框，此时它背对着我，面对着池田前辈。我摩挲着手里的茶杯，试图将自己的好奇心收敛起来，故意将目光看向别处。

“小姑娘想看看老照片吗？”笔盖扣合的声音响起的同时，池田前辈突然轻声问。

“诶，啊……嗯。”被看透心思的我有些猝不及防，本想再推辞掩饰一番，却在看到池田前辈深邃眸子的刹那，木然地点了点头。

他于是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，招手示意我过去。

我走到他身边，看到夕阳的余晖落在相框上，给方方正正的照片镶上一层清亮的光泽。照片里，莺色头发的男人依旧是一副略带书卷气的模样，怀里抱着书，朝镜头笑得温婉。旁边的男人比他高壮一些，一头红发意气风发。他身着一套白色的制服，手臂曲起，将莺发男人揽在怀里，露出一个傲气的微笑。他们身后是一架巨大的飞机。

我曾经看到过那个男人的照片，很多人肯定也都见到过——在报纸上和各种新闻报道里。那是池田包平。

“池，池田前辈……？”我眨眨眼睛，看向身旁坐在椅子上的人。池田前辈拿过那张照片，眼神深沉又柔和，像是将世间所有的温柔都洒在了照片里红发男人的身上。

“包平他啊，做事总是很认真，但也因为过于认真而经常犯傻呢。”池田前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，他摩挲着绿皮本的封面，带着宠溺的言语从齿间溢出。

“您是什么时候……”我垂下眼睛，攥紧衣角不安地揉搓。

“哈哈，小姑娘也和包平一样，无论什么事情总是瞒不住呐。”池田前辈没有看我，只是闭着眼睛，语气平缓，“那天，小姑娘看到了吧。”

他是说在墓地的事情。我的心猛地一颤，仿佛又看到红色的玫瑰花瓣在眼前翻飞而过。

“其实我之前也一直在想，到底带什么花去见包平比较合适。”池田前辈缓缓地说，如音符一般的语调在我的耳畔盘旋，“后来我意识到，果然还是红色最衬他。像他那样热情又坚毅的人，一定不希望我去看他的时候眼里满是沮丧。嘛，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……不过，想来以前包平和我约会的时候，也总是会抱着一束玫瑰呢。”

我有些发愣地看着池田前辈。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事，而那些经历似乎并不完全仅属于他一人。他的故事中总有另一个磨灭不去的身形与他形影不离，仿佛他所有的年岁从一开始就是属于两个人的时光。

池田包平并未被所有人忘记。至少有一个人，一直一直与他在一起。

 

我由于工作原因准备搬去市中心之前，去和池田前辈道别。他听后也并未显露出多少惊讶的情绪，只是一如既往地给我倒了杯茶。我本想问池田前辈是否有过搬家的意愿，毕竟这个小区已经有些破旧了。但这个问题刚一冒出来，我便为自己天真的想法摇了摇头。池田前辈喜欢的人在这里，他没有理由离开。我记起来，在我有印象的这六年，每年的5月3日，他都会穿着那件长风衣，抱着玫瑰去赴约。但是，时间又岂止只有六年呢？在我还未遇到他的每一年，在我今后也许无法每次都能见到他的每一年，他都会穿上最美的衣装，在那一天去和心上人约会，风雨无阻。

我拖着行李离开的时候，池田前辈在门口与我道别。他站在那张曾经被我踩得脏兮兮的垫子上，手里拿着一束百合。他将那束百合放在我的黑书包里，替我拉好书包的拉链。天气晴朗，百合芬芳。我冲池田前辈挥挥手，头顶上空传来熟悉的声音，我看到一架飞机平稳地飞过。

我就这样与池田前辈分别。

 

自那六年之后又过去了好久，久到我已经记不清那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。我曾回到那个小区看望池田前辈，却被告知他搬去了别处，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。在我离开后，池田前辈从此杳无音讯。

不过就在前几天，我收到一封信件。信上没有署寄件人的姓名。我打开信封，只从里边倒出了一张照片。

我愣了一下。因为我认得照片上的两个人和他们身后那架巨大的飞机。

恍惚间，照片上的人似乎在斑驳的光影下动了起来。我看到英俊的飞行员用力地一把搂过莺发男人，银瞳里倒映出对方的笑脸。温暖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，他低下头，嘴角含着笑意，凑过去吻怀中人的唇。那一刻，画面定格成黑白胶片，我看到墓碑边雏菊绽放，守墓人的红玫瑰在灰蒙蒙的天地间飞舞盘旋。

 

那是我第一次，也是最后一次得到池田前辈的消息。

——END——

雏菊的花语：纯洁的美，深藏心底的爱。

百合的话语：伟大的爱，深切的祝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