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eborgenhei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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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“单纯、好骗、诚实，耿直。”小龙景光接连丢出四张扑克，落在零零散散铺着其他卡牌的桌子上，最后将一张红桃A平稳地压在所有牌的上方，“但并不傻。”

      “没想到友成先生会被那样的人绊了脚。”长船光忠坐在小龙景光的正对面，摩挲着手里的扑克，“他发现了你的小动作，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，也没有看出什么不耐烦的迹象。真不愧是我们的前辈。”

      “速战速决如何？既然他不愿意帮忙，就算是前辈，也没有网开一面这种说法吧。更何况我可是很挑人的。”小龙景光耸耸肩，“总得为现在的备前长船考虑，古备前已经散了。”

      “是啊。”长船光忠的回答明显心不在焉，小龙景光没有多问，他知道光忠一定有自己的考量。

      “那我先走啰。”小龙景光摸出手机，“我还有约会。”长船光忠摆摆手，却在小龙景光走到门口时叫住了他。小龙景光疑惑地回头，看到扑克牌在光忠修长的手指中翻了个面。

      那是一张黑桃A。

      莺丸友成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他的过去。他第一次见到大包平的时候，也隐去了名字中的“友成”。因为“友成”于他而言虽不至于那么特殊，但知道的人总归是越少越好。他看上去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，谁都不会想到他曾经是势力盛极一时的古备前黑帮的核心成员。古备前黑帮给警局造成过不少麻烦，他们做事雷厉风行，处理现场的手法极其高妙，警局虽然知道是他们所为，却自始至终没有抓住过他们的把柄。就是这样一个让警局无比头疼的存在，却在某一天突然销声匿迹了。不知说销声匿迹是否合适，但古备前的衰落来得确实非常突然，仿佛一夜之间被击中要害，瞬间土崩瓦解，溃不成军。所以多年后的今天，现役警长长谷部国重尽管听说过不少关于古备前黑帮的传闻，手上几沓厚厚的古备前资料却蒙了一层灰，自他接手警长位置起就再也没有碰过。

      莺丸友成是在古备前解散之前离开的。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离开，古备前才一下子变成了一盘散沙。莺丸友成没有杀过人，不如说他从来不是动手的那一方，比起直接手起刀落，不如说他属于借刀杀人的那类更为合适。他的绿瞳颜色比较深，凝视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将眼睛垂下一点点，并非示弱，而是施压。那种阴冷的眼神任谁都遭不住十秒，而莺丸友成又是喜欢笑的。当他发觉自己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时，他就会笑。他笑起来很好看，温和又冰冷，像是千万根针刺入骨髓，痛得人喘不过气来。那时候很多人虽然没见过莺丸本人，却都是害怕听到友成这个名字的。

      但是某一天，他退出了。没有人知道莺丸友成的想法，没有人敢反对，也没有人敢阻拦。莺丸友成的思维向来非常跳跃，没有谁能够跟得上他。古备前随着莺丸友成的离去淡出了人们的视线，莺丸也不知所踪，警局倒是因为自动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而开了个不小的庆功宴。在那之后说长不长，说短不短的时间里，警局历经换届，仿佛与其相对应似的，新的黑帮长船崛起了。长船的处事方式与古备前如出一辙，实际上，他们就是古备前的后继者，全称为备前长船。莺丸友成对自己的后辈自然是有些了解的，更何况长船声名大噪，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惹人注目，与他们比起来古备前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低调。莺丸友成并非主动获取长船的消息，有些是他从茶庄里人们的闲聊里听到的，还有的是从那些来找他麻烦的家伙那里得知的。是的，莺丸友成在开了自己的茶庄后过上的所谓“平稳”的生活，其实与他自己想象的依然相去甚远。时不时地他会遇到有专程过来找他的人——多半是以前与古备前有关的其他黑帮，或是曾与古备前有过节的家伙找上门来，然而都被莺丸友成以不同的方式解决掉了。每次这些令他头疼的人来到茶庄的时候，他总会跟大包平说这些人是来找他学泡茶的。大包平觉得很在理，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
      莺丸友成不是没有想过将自己的过去对大包平和盘托出，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。他后来知道，大包平和他是同乡。或许原本他们有机会在黑帮见面的，莺丸想，但要大包平性格的人当黑帮——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，那莺丸友成一定不会选择和他搭档。

      莺丸友成在古备前的时候见过太多的人。当时小龙景光来到店里，他在房间内紧盯着监控，小龙说出“见过太多的人对自己重要的人许下承诺，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弃对方”这样的话时，其实他是有些感同身受的。他不止一次看到过父母抛弃孩子，丈夫丢下妻子，或是朋友之间为了自保互相残杀，他见过太多太多绝境中人性的不堪，甚至习以为常。或许正是因为想看看人的另一面，他才选择了离开。

      然后，仿佛上帝真的要让他进入一段不同的人生一样，他遇到了大包平。

      这是一个独特而耀眼的存在。莺丸不是没有见过大包平这种人，但奇怪的是，大包平好像从一开始就离他非常非常的近。他们初见时大包平就摔了个头朝地，对于莺丸来说，那更像是大包平直接一头撞坏了心里的那道门，整个人啪叽一下摔到他心坎里去了。虽然这么说真的很奇怪，但仔细琢磨了下，莺丸一时间居然想不出更加合理的说法。在莺丸的人生里，大包平就是这么一个唐突，却似乎理所当然的存在。

      莺丸猜到大包平多少也摸出了一些他的过去，但后者从不过问，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两人心照不宣。在他们相遇之后，“过去”于他们二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，因为他们会一起走去未来。

      莺丸将一杯茶推到大包平面前，大包平轻轻接过，杯子刚触到唇边，抬眼却撞上莺丸的目光，温和沉静，像一汪湖水。

      “想什么呢，莺？”大包平一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他又在动歪脑筋了。

      “没什么，我就想看看你，不行吗？”莺丸偏了偏头，像是打量着什么新奇物品一样用目光仔细扫描对面的红发男人。

      “当然可以！”大包平对自己的外貌向来是非常有自信的，他闭上眼睛，细细品味莺丸亲手泡的茶。他率真、直白、坦坦荡荡，什么都写在脸上，不用猜就能知道想法。这是他和莺丸最根本的不同之处，或许也正是莺丸被他所吸引的地方。

      “喝完这杯茶，就差不多要回家啦。”莺丸望向窗外，一只蝴蝶飞了进来，轻巧地落在大包平肩上。莺丸友成于是再一次确定，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大包平了。

      ——TBC——